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,都是大自然赐予的。我们没有理由不热爱大自然,没有理由不以审美的眼光环视那养育了我们的土地、森林、河流、山川......,我们都是自然之子,我们和大自然结成一种不可断绝的依存关系。本期桃李夜读·倾听为你带来的是我校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高建新教授的著作《山水风景审美》第一章第三节:云山与我心俱闲(节选)
朗读: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2021级 杨婧禹
“心游于虚,神会于默,光景倏忽,游踪回遑”。(洪亮吉《游幕府山泛舟江口记》)览山光水色,观风景名胜,须有审美的心胸,没有审美的心胸,便不能实现审美的观照,不能发现美和品赏美。这种审美心胸就是除却利欲之念、尘垢之思后的清朗开阔、悦适宽快鲜活莹洁的心胸,即被古人称作“闲”的心胸。
宋人翁卷的“闲上山来看野水,忽于水底见青山”,(《野望》)说在“闲”心的促使下,诗人登山临水,在水中忽然看到了青山的影子。“闲”,令人想见如野鹤闲云般的疏放风神。苏轼贬居黄州,在一个皎洁的夜晚,与好友张怀民一同欣赏月色:“庭下如积水空明,水中藻荐交横,盖竹柏影也”,(《承天寺夜游》)月色如春水一样清澄透明,月色中迷蒙的竹柏的影子,仿佛是水中交错的藻荐。面对如此安详静谧的夜景,苏轼感慨深长地说“何夜无月?何处无竹柏?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!”月色常有,竹柏亦常有,但像我们这样赏月的“闲人”却不多。这里的“闲人”便是指具有审美心胸的人,如果没有审美的心胸,纵然美景置于目前也会视而不见。在同作于这一时期的《临皋闲题》中苏轼更进一步说:“景物登临闲始见”,(《南乡子》)“江山风月,本无常主,闲者便是主人”,自然美景没有不变的主人,谁具有审美的心胸,谁就能品赏自然美景,成为江山风月的“主人”。
这也正是同时代的欧阳修说的“无穷兴味闲中得”、(《退休怀寄北京韩侍中》)“身闲始觉时光好”,(《祈雨晓过湖上》)无限的风光、无穷的兴味,都是在“闲”中获得的。怀着这种“闲”的心胸观“物”,“物”于是也染上了“我”的色彩:“天平山上白云泉,云自无心水自闲”,(白居易《白云泉》)白云无挂无碍,随风飘动,舒卷自如;水从容自得,综淙流淌,自由奔泻。这是审美主体感情投射的结果,是诗人恬淡自如心境的写照。白居易描写了自已结庐庐山的美妙感受:“仰观山,俯听泉,傍睨竹树云石,自辰及酉,应接不暇。俄而物诱气随,外适内和,一宿体宁,再宿心恬,三宿后颓然然,不知其然而然”。(《草堂记》)置身在山水胜境中,人早已心凝神释,物我两忘了。明代诗人胡奎的“何人写此江上山,云山与我心俱闲”,(《梦游庐山》)表达的是同样的感受,悠悠白云,青青庐山与我的心一样的闲逸,在对自然美景的全心品赏中,主体与客体已浑然为一。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郑板桥,更以这种“闲”的胸怀,观览自己的小小居处“十笏茅斋,一方天井,修竹数竿,石笋数尺,其地无多其费亦无也。而风中雨中有声,日中月中有影,诗中酒中有情,闲中闷中有伴。非唯我爱竹石,即竹石亦爱我也”,(《竹石》)这里的“声”“影”“情”“伴”已不仅是实指,更是审美观照的结果,由此作者认为这一切“有情有味,历久弥新”。
主张“独抒性灵”的袁宏道说:“青山也许人酬价,学得云闲是主人”,(《采石蛾眉亭》其三)有了闲云一样散淡的胸怀,便自然能成为江山美景的主人。“闲”作为一种审美胸怀的体现,使欣赏主体能以超越世俗的虚静空灵、从容自如的心态,与大自然相近相投相融相化,从而在真正意义上领略美、品赏美、享受美。
作|者|介|绍
高建新,内蒙古大学中文系教授,中国陶渊明学会副会长、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理事、中国文学地理学会常务理事,主要从事魏晋南北朝隋唐文学与文化研究。有专著《自然之子——陶渊明》《诗心妙悟自然——中国山水文学研究》《山水风景审美》《酒入诗肠句不寒——古代文人生活与酒》《骏马追风舞——唐诗与北方游牧文化》(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)、古籍整理《〈陶诗汇评〉笺释》《中华生活经典·酒经》(中华书局2011年版)、《北山酒经》(外二种)(中华书局2021年版)、学术随笔集《书中与路上的风景》(商务印书馆2022年版)出版,在《文学遗产》《民族文学研究》《文史知识》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。目前主持2020年度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“唐代丝绸之路文学文献整理与研究”。